——从2012年高考作文题谈起

                甘如饴（上海作家）

综观今年全国各地高考作文题，在全部十七道作文题中，除江苏卷的《忧与爱》属于命题作文而外，其他都属于材料作文范畴：包括古诗词、现代诗歌、哲理名句、漫画加文字、记叙性小故事等，林林总总不胜枚举。

我是这样给“材料作文”定义的：给出的那一段材料是作文观点的载体，是决定写作内容的中心思想，是立意的基本依据，从材料中提炼出一个观点进行创新。“材料作文”言简意赅，蕴涵丰厚，既有一定的主题限制，也给予了思想游弋的充足空间和创作自由，将是今后一段时间里高考作文题的风向标。

富含哲理的是全国卷题目《放下顾虑》：周末，我从学校回家帮着干农活。今春雨多，道路泥泞，我挑着一担秧苗，在溜滑的田埂上走了没几步，就心跳加速，双腿发抖，担子直晃，只好放下，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妈妈在田里插秧，看到我的窘态，大声地喊：“孩子，外衣脱了，鞋子脱了，再试试！”我脱了外衣和鞋袜，卷起裤脚，重新挑起担子。咦，一下子就觉得脚底下稳当了，担子轻了，很快就把秧苗挑到妈妈跟前。妈妈说：“你不是没能力挑这个担子，你是担心摔倒，弄脏衣服，注意力不集中。脱掉外衣和鞋袜，就甩掉了多余的顾虑。

作为一个作家和国学讲授者，之所以对这个题目比较偏爱，是觉得它与当代青少年的心理顾虑现状有着现实的紧密联系。在我的学生中，很大一部分小小年纪就有着这样那样的顾虑，担心考试成绩不好家长责备，担心进不了好学校将来找不到好工作，担心整天陷于“题海战术”成为贻笑于同伴们的笨瓜，担心家里没钱供自己继续深造，担心……种种顾虑，正在或多或少地对心灵的坦荡和健全构成不利的影响，青少年当中的种种忧郁情绪也悄然滋生。放下顾虑，不仅对于正在成长的青少年，就是对于正在社会上做事的成人，也具有醍醐灌顶的启示意义。而且，生活在都市里的当代青少年，远离农活，娇生惯养，缺少吃苦耐劳的高贵品德，这篇题目，返璞归真，具有多重角度的教育意义。我相信写得好这篇文章的学生们，在综合素质上高人一筹，即使是写不好的学生，也会在思索中得到启发，失败的教训也能化为一点微光，照亮漫漫人生路。

由此再谈到上海卷题目《曾被舍弃的微光》：“根据以下材料，选取一个角度，自拟题目，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人们对自己心灵中闪过的微光，往往会将它舍弃，只因为这是自己的东西。而从天才的作品中，人们却认出了曾被自己舍弃的微光。”寥寥数行字，使人陷入深思，挖掘自己内心深处最值得珍藏的光芒，更重要的是将这些微光收集起来，落实到行为上。这就是成功者常做的事情：心动不如行动。而“想过也就算了”的人占绝大多数，于是成功也与大多数人失之交臂。而四川卷题目《手握一滴水》与上海卷可谓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给出的诗句“手握一滴水，就是握着一个世界，但一个小小的意外，足以丢失这一切”，联系事例，展开说理，这宇宙间的“一滴水”，不也就是人心间的那一星“微光”么？

“情智结构”，是我常常自发使用的一个词语，尽管该词语似乎暂未见于其他正式场合。学校的应试教育，往往照应不到那些生命中炽热的情怀、嘉言懿行的坚守、人性之美的呼唤、敬重与愉悦的感恩等等综合素质的考量。从一个不懈努力和坚守的人的角度，我不无惊喜地看到，今年的高考作文题，在“情智结构”上有了一定的倾向性。如新课标作文题《船主与油漆工》，材料大意是，一名油漆工为船主装饰船只的时候看到船底还有个小洞，就顺手补上了，后来船主的儿女驾船出海时遇上暴风雨，这个无意间补上的小洞救人一命，功德无量。这篇题目可以围绕“勿以善小而不为”的主题进行论证，弘扬在现代社会上失落已久的儒家道德文化。油漆工补上的是小洞，素质教育挽救的是心灵的缺损。殊途同归的还有重庆卷的题目《拯救冷库工人》，一个冷库工人被困在冷库里了，一个门卫来解救，事后有人问门卫，这不是你本职工作为何你要解救他？门卫说：因为只有这个人，每天和我说早上好，晚上对我说再见，而今天他只对我说了早上好，还没有对我说再见……”

北京卷作文题《火车巡逻员》是一个感动我心的故事，老计的工作岗位，就是每天一个人在深山里走几十里路，守护铁路，清理碎石，没有人注意他，陪伴他，每有火车经过，他都会敬礼，而火车，也都会鸣笛回应。

如果人生的旅程就像轰鸣而过的火车，那么每个人都是那个平凡的火车巡逻员，周而复始，朝着理想的目标，辛苦，但是坚持。火车经过，敬礼微笑、招手致意，这是平凡的欢乐的源泉，从心间流淌而过的涟漪，这是每一个人，对人生的爱恋和珍惜，汽笛鸣啸，不管能不能慰藉我们，毕竟那是生活的回应。

趣味盎然的当数广东卷题目，材料大意是：醉心于古文化研究的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曾经说过，如果可以选择出生的时代与地点，他愿意出生在公元一世纪的中国新疆，因为当时那里处于佛教文化、印度文化、希腊文化、波斯文化和中国文化等多种文化的交汇地带。居里夫人在写给外甥女的信上说：“你写信对我说，你愿意生在一世纪以前……伊雷娜则对我肯定地说过，她宁可生得晚些，生在未来的世纪里。我以为，人们在每一个时期都可以过有趣而有用的生活。”

名人的话语，极富想象力与浪漫色彩。身处什么时代，是个人无法选择的，但有识之士一定能够通过千锤百炼的方法和途径，选择在身处的时代过有趣而有用的生活。福建卷题目则采用了作家冯骥才的一段话：“运动中的赛跑，是在有限的路程内看你使用了多少时间；人生中的赛跑，是在有限的时间内看你跑了多少路程。”培根说过，巨匠在局限中发挥自己。每个人应该如何摆放好自己，以何种姿态去丈量人生的路程，使其具有最大化的值域和意义？ 不管是青少年还是成人，不管是为了应试还是真正的生活着，这已然是我们必须用不同的文字和行动去阐述和证明的永恒的人生大命题。

感悟最深的当数辽宁卷题目《大隐隐于乐》：一个音乐家登台穿得非常朴素，有人问他为什么不穿得华丽些，他说人要隐没于音乐之后。在物欲横流的诱惑面前，我们如果能学会国学所提倡的“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那么，这篇作文也不难取得高分。

议论文里，两类作文可以金榜题名：中规中矩思想深刻的，立意创新与众不同的。记叙文则要紧扣题意，情感饱满，寓意深刻，富于哲理，结构严谨，细节生动，语言畅达，文采飞扬，回味无穷。任何命题，不管刁钻还是平淡，只要平时有聚沙成塔的生活积累、有富饶多姿的知识结构，有玲珑剔透的表达能力，有独树一帜的别致见解，就能完成。作文，来自生活。生活中蕴含无穷的词汇量和生动的细节描绘，作文的结果，原本就是生活的过程。

今天夏天，上海5.5万高考生怀揣梦想踏进考场，全国无数莘莘学子的梦想，都在衣袋里鼓翼待飞。我们每一个人，也都必须在人生的大考场上，以己手，写己心。最后，让我以图文并茂的湖南卷作文题来作结吧：一幅双手的图片——伸开手温暖服务，摊开手放飞想象，合拢手收获快乐。请注意：题目自拟。